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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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華夙撘在容離肩頭的手一動,用兩根手指輕輕嵌住了這細細的脖頸。她手背上沾了血,就連指腹也染了一抹鮮紅,似是剛碰了胭脂。

容離被凍了個正著,一個激靈便縮起了肩頸。

於鬼物而言,取她這將死之人的性命,可謂是不費吹灰之力。

容離僵著身,氣息驀地急起,明明那兩根手指只是輕飄飄地摁在她的頸子上,還未施上力氣,她卻像是被扼緊了一般,臉頰跟著泛了紅。

華夙松了手,將披在身上破爛不堪的黑綢布撚了起來,慢條斯理地擦起了手指上沾著的血跡,“換作是別的鬼,也能這麽輕易取你的命。”

“我有竹筆。”容離輕咳了幾聲。

華夙睨她,“一個凡人,究其一生至多不過百歲,你可知我活了多久。”

容離低垂的眸光略微一顫,實話實說:“不知。”

華夙擦凈指腹,又慢條斯理地擦了指縫,淡聲道:“玄煒帝即位時,我曾在凡間一睹天下大赦。”

玄煒帝……

那得是三百年前了,這一位一統九州,事跡廣為人傳頌,如今茶樓酒肆裏,還常有說書的提及他當年的豐功偉績,就連垂髫小兒也知曉其名姓。

如此說來,華夙不得活得比玄煒帝還久?

容離想想又覺得奇怪,一個鬼物,用“活”這一字似乎不大合宜。

她怔楞擡頭,掩在狐毛底下的手驀地一緊,將竹筆握得嚴嚴實實,隱約覺得這鬼話裏有話,領悟過來後,她按捺住心底震撼,輕聲問:“莫非你生來……便是鬼?”

華夙未答,見指縫上的血跡未能擦凈,殷紅的唇微微一張,吐出了一口陰寒的氣。陰氣一卷,將她手指上的血給吹凈了。

她朝容離看了過去,“尋常凡人若用他那點心思來揣摩我,我定道他是不自量力。”

“那我呢。”容離掌心浮上密汗,握筆的手微微一動。

華夙淡聲道:“你如今有了這桿筆,又怎還是尋常人。”她隔著容離袖口上柔軟的狐毛,往她手背拍了拍。

容離險些未握住筆,提燈的手跟著軟了一陣,映在地上的光驀地一晃。

“你方才去哪兒了?”華夙又問。

容離自知瞞不住,低垂的眼轉了轉,這才道:“去竹院了。”

“去看那只鬼了。”華夙一語道破。

容離頷首,暗暗朝周遭看了一眼,見四處無人,才繼續往蘭院走。

遠處蘭院裏的門嘎吱一聲響,也不知是誰出了屋。

容離頓了腳步,壓低了聲音道:“她是我二娘,我不知她是被誰害死的,我想替她報仇。”

“報仇?”華夙竟冷淡地笑了一下,好似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,“你尚且被困在這容府之中,自身難保,還想替她報仇。”

容離抿唇不言,耳畔是院子裏傳出的急促腳步聲。

華夙朝院門望去,“你那二娘死後怨念不散,如今已成厲鬼,若我未看錯,她應當是被他人縛在了那盈寸之地,還被施了養鬼之術,假以時日,她必記不得你,只聽從馴她之人。”

容離心下一驚,此話與二娘告訴她的頗有幾分關聯。她訝異擡眸,“是誰施的術?”

“那我便不知了。”華夙漫不經心。

容離晃了一下身,臉有些燙,頭也有點兒沈。她擡手扶住了額角,思及方才在竹院時,二娘提及的舊事,也不知蒙芫哪來的本事。

相處這麽久,她自然知道蒙芫沒這本事,蒙芫身後定還有人。

“你那婢女出來了。”華夙道。

小芙急匆匆跑來,一擡頭便看見了自家姑娘,苦下一張臉道:“姑娘,這大半夜的,你怎忽然跑外面來了,這夜裏多冷啊。”

容離提著燈一動不動地站著,在聽見小芙的聲音時才僵著脖頸轉了一下頭,如夢初醒般趔趄了一下,幸而小芙扶了過來,否則她定要跌下去。

小芙怵怵地往周圍瞧了一圈,見自家姑娘方才魂不守舍的,不由得道:“姑娘受了魘?還是……夢行癥犯了?”

可她記憶裏,自家姑娘可從未得過什麽夢行癥。

容離如神魂歸體一般,擡手揉著眉心,狀似驚慌地倒吸了一口涼氣,“我怎會在這?”

華夙站在邊上,狹長的眼略微彎了點兒,神情依舊冷淡又疏遠,“若是在戲臺上,你定是得贈花果最多的主。”

言下之意,這拿腔作勢的本事,尋常人學不來。

小芙被嚇得險些哭了出來,緊緊攬著姑娘的手臂,“姑娘咱們回屋吧,這大半夜的,怎這麽邪門,我也不知怎的就睡著了,醒來看不見姑娘,心都快跳出嗓子眼。”

容離垂頭看向手裏的燈,氣息弱弱地說:“這燈也不知是在何處拿的。”

小芙心裏慌得很,忙不疊將這燈搶了過去,燙手一般放在了地上。

回蘭院後,容離特地朝柴房看了一眼,也不知那被關在裏邊的婢女玉琢如何了。

進了屋,小芙緊張兮兮的將她上下打量,見自家姑娘安然無恙,這才松了一口氣。

容離坐在榻上,微微搖頭道:“我這不是好端端的麽。”

“姑娘睡吧,我不睡了,我就坐在這看。”小芙搬了張矮凳坐在床邊,將一雙眼瞪著。

容離輕哂,“我夜裏若是醒來,怕是要被你嚇著。”

小芙咬住下唇,“可、可我不能不看姑娘。”

“去那邊坐,你在這坐我睡不著。”容離擡手朝遠處那圓木案指去。

小芙不情不願地站起身,坐到了圓木案邊上,而那從凈隱寺回來的剝皮鬼,正一動不動地站在她身側,臉上眼耳鼻口歪歪扭扭,甚是嚇人。

屋裏的熏香還未燒完,過了一陣,小芙又被熏得睡著了。

容離睜開眼,朝站在窗邊的華夙看去,低聲道:“還未問,你今夜怎去了這麽久,可是遇上了什麽事?”

華夙回頭,身上又裹上了一襲黑袍,許不是新的,而是施了什麽術法縫補好了。她半張臉被黑綢遮著,眸光寒涼似冰,“假和尚曾躲在凈隱寺,我尋到了他曾在寺中逗留的痕跡,但氣息淡薄,搜魂也尋不著,應當是被吞了。”

“當真被青衫鬼吞了?”容離訝異,“你與那青衫鬼打過照面了?方才你身上的血……”

華夙淡聲道:“血是她的,我身上施了障眼法,她未能認出我。那假和尚並未坦白,否則青衫鬼定能從他口中得知畫祟所在,必會找來容府。”

“畫祟……莫非是這竹筆的名字。”容離側著身,一只手壓在軟枕下,把竹筆握了個正著。

華夙頷首,又不以為意地道:“但此前青衫鬼應當同旁人交過手,故而鬼力不支。”

“會不會是有鬼在暗中助你,把那假和尚的舌頭……給割了。”容離壯著膽子訥訥道。

華夙輕笑了一聲,眸光薄涼,“鬼沒有嘴也能說話,你想聽一聽麽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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